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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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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在不斷降低的氣溫與潮濕的屋子裏溜過去了一半,橫濱終於開始下雪。

雖然只有地表淺淺的一層卻還是阻止了蘭波對戶外的向往。

之前那個月連續接了兩份金額可觀的工作,接下來她大可以像只熊一樣躲在溫暖的樹洞中昏昏欲睡度過寒冬,然而女人並沒有像芥川想象的那樣裹著圍巾守著火爐瑟瑟發抖。

蘭波小姐每天都會定時離開這棟房子,又會在固定時間返回,看不出情緒的臉上除了寒冷帶來的疲憊還有絲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她……為什麽失望?

或者說……誰,讓她失望?

躲在角落裏的小動物對飼主的行為非常好奇,臉上卻一如既往保持著沈默寡言目光兇狠的設定始終不肯放棄,就像他不肯放棄外套跳進浴缸裏洗澡那樣。

蘭波可不會好心的諄諄善誘或是耐心哄勸,遇到這種情況芥川就會被她拎在手上直接塞進放好熱水和浴球的浴缸,就當順便把衣服也給洗了——你小子有本事就穿著濕衣服去睡覺,醫療費累計,什麽時候還清債務什麽時候重獲自由。

芥川龍之介當然還不起,賣了他也還不起,如此兩、三次小少年終於學會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人生哲學……

銀偷偷給蘭波小姐點了個讚——哥哥自打覺醒了異能力洗澡就比洗貓還難。沒有衣服就意味著失去異能力保護,倔強的男孩絕不肯示自己這幅柔軟模樣於人前,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硬把他純鐵打造的腦袋給摁了下去。

洗完澡就是“其樂融融”的“親子”教學時間……

“Les Fleurs du ma.”

“不,不對,不是這樣寫的……”

冬季天黑得早,只要天一黑,蘭波就會待在屋子裏。

閑著也是閑著,她箱子裏已經發黃的舊書派上了用場。

芥川龍之介,還有銀,無論誰都沒有接受過哪怕一天一小時的正規學校教育。生活教會了他們如何想法子活下去,但不會教導他們如何活得更像個人類。

蘭波翻開舊書指著最上面的一行字讓他們兩個照著描,描完了才告知這串字母組合的含義——“惡之花”。

這種過於印象派的詩集顯然並不適合給孩童啟蒙,然而蘭波不在乎,芥川兄妹不講究,就這麽磕磕絆絆的繼續。

不要錢就能學寫字,還是兩種語言,這麽好的事兒誰拒絕誰就是傻子!

……這是只有貧民窟的孩子才懂的珍貴。食物、衣服、水,這些都只是活下去的必需品,而那些規規矩矩印刷在平整紙面上的鉛字卻能讓靈魂獲得自由。

細密的雪花未曾積累成團便化進泥土,夜晚低溫將其重新凍結,越來越厚,逐漸成了骯臟堅硬的冰殼;天亮後日光照射,冰殼融做一灘泥濘,擂缽街的後半個冬季就是在這種尷尬的環境中一天天向春日掙紮。

廢墟旁這棟惹眼的二層小樓一入夜就會亮起橘黃色的暖光,食物的香味以及時不時傳出來的異國語言與這片貧瘠街區格格不入。

不是沒人打過這裏的主意。

一個年輕的女人,兩個流浪的孤兒,無論武力還是騙術,好像都能輕易達到想要的結果。直到接二連三上門“拜訪”的男人都被一家之主扒光了直接扔出來,慢慢的,也就不再有人把心思放在這棟房子上。

總有更好欺負的弱者存在,沒必要招惹這個冰冷兇狠的高個子女人。

當然,也有些實力更強的,或者說自信爆表的人不肯放棄。

這些人為的並不是那些低級物資,他們看上的,是房屋主人的實力——能在擂缽街站穩腳跟的女人,不管怎麽想都非常值得招攬。

蠢一些的還抱著過時的老想法端了架子上門哼哼哈哈指手畫腳,其下場和之前的先生們一般無二,連底褲都叫扒走留作買命錢、光著屁股被人從大門扔出來。還有些比較聰明的,把目光放在了芥川兄妹身上。

小孩子麽,總歸更好騙一些。小的那個女孩還看不出什麽,大的那個男孩倒非常值得培養,還能順帶得到一個已經成熟了的高手,怎麽算都不虧。

——“這是什麽?”

蘭波小姐從客廳餐桌上捏起一只藍色塑膠手環放到眼前仔細看。

“裝飾品?材質有點惡劣。”

廚房水槽傳來嘩啦啦的盥洗聲,紮著圍裙的芥川龍之介板著臉,與其說在做晚飯,不如說他的表情更像是在催債:“不,是一個名為‘羊’的組織送來的請柬。”

“……羊?”

又是個熟悉的名字,曾經活躍在擂缽街的青少年防衛組織。

“你想去,還是不想。”

蘭波不覺得這種小組織有什麽值得在意,不過要是小崽子想去玩,她也無所謂。

多認識認識新朋友,多遭遇幾次背叛,經歷的多了總能學會躲避來自“親友”的刀刃。

在擂缽街生存的類似組織有很多,各有其標榜的名頭,“羊”只不過因其成員過低的年齡線才格外引人註意,至於其他的就……至少對於她來說,完全提不起任何興致。

“在下沒興趣和一群烏合之眾混在一起浪費時間。”

龍之介掛著臉把燙好的青菜端上餐桌。

屋子裏的三個人都不喜歡這些綠油油的植物,但是人類的身體需要這玩意兒,所以青菜就和牛奶一樣成為被厭惡卻仍舊不得不互相監督著咽下去的東西。

燉肉在鍋子裏冒出“咕嘟咕嘟”的歡快聲音,肉類特有的香味讓人心情愉悅。蘭波一貫是不管穿的怎麽樣但絕對不會虧待胃的人,就算家裏多了兩個孩子肉食也從未斷過——沒錢就出去接任務,橫濱這麽多犯罪組織難道還養活不起她的餐桌了麽!

“銀!下來吃飯!”

龍之介解下圍裙恨恨扔進水槽,樓上負責整理房間清潔地板的女孩清脆應了一聲,“咚咚咚”跑下來:“蘭波小姐,我幫您把襯衣熨好了。”

“唔……”

長發女人不為所動,目光劃過桌面上的餐具再次停在那只藍色塑膠手環上。

“處理好你自己的小夥伴,有麻煩可以來找我,給你打八折。”

這可真是跳樓價。

手環被細長手指彈過桌面落在龍之介面前,少年一把抓起它塞進口袋裏:“知道了。”

事實上是過去殘存的幾個同伴們很有些意動。幾個人的力量總歸單薄,融入組織會比之前孤立著掙紮求生省力不少。

他們不像芥川兄妹運氣這麽好被人半雇傭半收養,蘭波也不是什麽爛好心沒處使的老好人還會關註龍之介在外面認識的野生小朋友。

落差一旦產生,友誼的小船也就喪失了同舟共濟的基礎,對芥川龍之介來說他只在乎約定是否完成,既然完成,合夥人散夥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

——人性這種東西,他見識的難道還不夠多?

蘭波看他自己有想法就把這件事拋諸腦後再不理會,一個未成年人的小組織,還不值得她大動幹戈。

晚餐在一片安靜中開始。

銀的年齡有點小,難免會把叉子劃在盤子上弄出聲響,另外兩個人充耳不聞埋頭專心致志對付自己的食物。小姑娘難為情了一會兒,偷偷翻著眼睛去瞄蘭波的動作照著學。

“坐直,擡頭。”

女人的聲音有些囔囔的,就好像真的著涼了那樣。銀被這突然的話語嚇了一跳,手中餐具“當啷”一聲砸在盤子裏,臉立刻紅得仿佛能滴出血。

蘭波懶洋洋的把玩著叉子在手裏轉了一圈給她看:“不曾掌握某項技藝並不羞恥,別把脊梁彎下來,折彎的脊背才羞恥。”

“是!”

小姑娘重新撿起叉子笨拙移動,雖然動作稱不上優雅嫻熟,至少逐漸不再發出刺耳響動。

蘭波覺得差不多吃飽了就放下餐具,等了一會兒等兩個孩子把嘴裏的東西都咽下去才張嘴說話:“我談了份工作,長期固定的那種。”

“因為這個,冬季過完就要搬離這裏。給你們一段時間收集記憶和重要的物品,如果事情順利,你們可能沒什麽機會再來這個地方。”

銀默默點頭,心裏打定主意蘭波小姐去哪裏就跟去哪裏,她實在是太需要人照顧了!

——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連房間也不會整理打掃,除了那只不許人碰的箱子和那盆綠色盆栽外,就連手機也隨手亂放,經常要滿屋子四處翻找,沒有人跟在身後盯著真沒法放心。

龍之介擡頭看了一眼女人,他比妹妹想得多。

“你是做什麽的……殺手,對吧!”

“唔,cleaner,勉強靠這個手藝糊口。”

蘭波一點也不覺得和一個小孩子討論這個問題有什麽問題。

她有些茫然,抱著熱茶的手動了一下:“所以?”

“請告訴在下該怎麽做!”

小少年露出堅毅倔強的眼神:“在下要知道。”

是“要”,不是“想”。

“你可以雇傭我。”

蘭波小心翼翼湊近絕對會把人燙哭的茶杯啜了一小口,發出舒適的嘆息:“我不介意主顧的身份。”

“你打算幹掉誰?”

“在下並非欲與人尋仇,在下想變強,目前所見之人中,您毫無疑問是最強的。請教導在下!”

他推開椅子起身鞠躬行禮,上半身與桌面呈現為標準的平行線。

“噠、噠、噠、噠、噠……”

是蘭波用指節緩慢敲擊木桌的聲音。

“不。”

女人最終拒絕了他:“迫於生計的強大,並不是真正的強大,你在我這裏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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